【含剧透】摘星术杀人魔法

《占》的核心诡计,分尸拼尸固然精彩,无头尸则是其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,或者说整个诡计就是一种花式无头尸。案件相关的线索和设定都是被这个核心诡计串起来的,如果不知道这个核心诡计,就很难看出相互之间的联系;但换句话说,这些重要线索都抛出来了,给读者一个挑战书也不算无理。

看最后成书大致能还原岛田的思路。首先被魔鬼托梦(指拼钞骗局),想出诡计雏形,接下来解决相关的问题,包装成案件,进而写成小说。分尸拼尸需要多具相似的尸体,那就设定几个背景相近的小女孩。干掉这么多人得有个说得过去的动机,就给她们设定一个复杂的家谱,包括同父异母的关系和一个不明底细的老画家,怕这老哥身体扛不过来可以把两个改成侄女。拼好的尸体要避免被拼回来,自然想到抛尸,而且越远越好,这事谁来干,如果凶手是小女孩之一就得借助外力,于是就有了老警察的手记。让人干抛尸这么凶的事当然不能用常规手段,于是就有了老画家大女儿遇害案。尸体缺失的部分怎么解释,就是本书中最玄的占星术,工具人老画家刚好还在画十二星座主题的作品,那就有劳再承担留下阿索德笔记的任务,毕竟占星这东西日本这么流行,至于岛田自己居然也做过占星师也不知算不算意外。至于尸体发现便火化,没法相互对照,自然是对凶手的利好,之类的书中都有交代。这样的诡计必须做好所有工作才能让人发现尸体,很难搞成现场直播杀人,那就设计成历史悬案,隔离现代刑侦手段。

以及自引关于阿索德

阿索德一直是钓着读者的饵,如果有什么线索明确知道不会找到就可以快速砍掉大量选项,但如果找到了就反倒成灵异事件了。这条路不能不交待,但又不能走清楚。看完的人会说中间这些删了不影响推理,这只是因为你到最后才知道这些是红鲱鱼。

在下顺着别人拉的书单去读《占》,读的时候已经知道金田一和少年包青天抄袭过核心诡计,不过那些都没看过,不知道诡计也不知道怎么抄的。看完《占》还在想研究一下他们怎么抄、同样的核心诡计怎么包装大概会很有意思,结果金田一的异人馆村案(《异》)算是动了点脑子,少年包青天的隐逸村案(《隐》)则是把《异》整个搬了过去,只有涉及自己主线的地方稍微改了改,气得在下一口老血。岛田骂少包抄袭,真是拐着弯顺便再骂一遍天树征丸,欺负人家骂不回去。《隐》很多人看过,也有人做视频介绍剧情;《异》可以找到 Fandom 上的剧情介绍B 站上的漫画也刚好在付费墙外。诡计读一知三,以下讨论就假定各位也知道剧情了。

同样的诡计,就要解决同样的问题。关于多具尸体,《异》直接把尸体烧成干尸,排除了尸体鉴别的可能,顺带解决了拼尸时尸体差异的部分,而且我想象分尸时干尸比鲜尸能轻松一点?多具尸体的杀人动机被改编成了利益共同体的内讧,也让其有动机各自把尸体拉回去避免重拼,动机比《占》合理。精彩的是,历史悬案在前,作者又设计了一票现场直播的连环杀人案,尸体处理故意模仿前案,而且复仇动机和前案对得上,氛围足够恐怖。新案每个死者尸体被拿走一部分也形成了巧妙的盲点,让人不会想到干尸是不同人拼尸的可能性。

接下来的部分其实有点弱,比如尸体在火场被发现,相当于没法抛尸,分尸的人大概能找到机会溜进去,但尸体发现后要怎么拦住别人想把尸体拼回来。发现的尸体为什么是残尸,尸体缺失的部分在哪里,有没有人质疑也没有交代,即使说烧散架了甚至烧没了,漫画里剩下的部分保存状况倒是好得过分。新案中凶手为了保证能干掉这么多人从小接受杀人术训练的设定也…… 扯得毫无必要。最没必要的地方就是两作都把《占》那个相对不太重要的密室杀人也抄了,而且手法还是《占》弃用的解。《异》可以用车上的绞盘,《隐》设定在古代,只看剧情介绍我都不知道它要怎么实现……

相较之下《占》的长处就更明显。岛田老贼不仅构思了一个非常厉害的诡计,而且在把它写成一本书的过程中提出并解决了很多好问题。这些问题在岛田自己的书中是自恰的,甚至拿出来考验金包也是有力的诘问。再看岛田写的其它书,虽然我也没看过多少,他老人家写 plot 的能力也是不弱的,即使是《占》这种 trick 远大于 plot 的新本格作品也有给老娘买电视机这样的情节,再如异邦骑士和北方夕鹤 ⅔ 杀人,跳过案件的部分,感情渲染也颇为动人。

那么,既然别人能抄《占》,老子能不能抄?要抄的话怎么抄?就算不是写成完整的作品,这么思考一下大概也是个练笔。

一方面,还有谁抄过,或者放宽点,参考、致敬过《占》?北山的断头台城算是一个变种。粗略搜了一下,梅奖第二届的《六枚のとんかつ》据 fang 大的简介看起来也是变种。中文维基提到这个诡计可能来自冈户武平的《五体の積木》,但民翻看下来核心诡计几乎不沾边。日文维基说小森健太朗的《大相撲殺人事件・最強力士アゾート》杀人手法类似、登场人物也提到过《占》,看别处评论是《六》致敬《占》,《最》又致敬《六》,没看到完整剧情,我猜大概没有直接使用诡计。

另一方面,仅回答岛田提的问题还不够,至少要更深入地分析一下这个诡计,寻找可以下手的地方。就角色来看,必不可少的有四种:死者群、藏身于死者群中的假死者、杀害死者群的真凶、将死者群分尸拼尸营造多出一人的分拼尸者。这不代表一定要有四个(组)不同的人,例如在《占》中后三者为一人,而《异》和《隐》添加了一些角色承担不同功能:真凶就是新角色;真凶中有一人反水,为了迷惑同伙做了分尸者;假死者的关系者和旧案真凶分别成了新案中的凶手和被害者,动机自然是复仇。如果再写新案,可以参考《占》或《异》、《隐》的角色配置,但肯定要重新规划角色功能。比如真凶是死者群,死者群自杀保护成员;或者死者群设定是本身相似、死亡率也较高的职业,比如士兵或特警,众人死于任务,从而淡化凶手。这样的思路写成完整的本格恐怕不好搞,但作为其它作品的一部分,比如隐藏重要角色身份大概可行。或者如《六》,诡计不再用于杀人,而像最初的拼钞骗局一样用于其它资源的分割拼接,至少没《占》这么血腥。

侦探推理小说尤其是本格,整部作品密切围绕诡计展开,大多数元素都有极强的目的性,剧情中的线索、道具以外,甚至小说自己的叙事手法也是其中一环。对学习者来说是好学(虽然不一定好写),对读者来说就是「猜作者的思路」的乐趣了。